app2();
65
比起如诗的少年心事,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浪漫的风与月。
他们的相遇不过像月亮和风,短暂又普通,只留下几道朦胧的影。
青绿的风和鹅黄的月亮在深蓝夜幕里相遇,一个看不见摸得着但抓不住,一个看得见摸不着,也没人想抓住——毕竟不是谁都想当捞月的猴子。
丽依旧冷漠地审视自己,存在或不存在的记忆,必须要完成的任务,看不清的来路与去路。
她早已习惯在短暂的放松过后,将精力放在最值得考虑的事情上。
但是越想,这些碎片式的记忆,就让她越难以分辨。
是真实的记忆还是无据的臆想,是现实,还是梦境?
有些事情她想明白了,又不太明白。
人生总是莫名其妙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吃顿火锅的约定丝线般牵住她,让她和这世界的联系又多了一些,不至于像散沙被风吹散。
宿醉后的早晨总伴随着头痛,不过在陌生的地方,熟悉的疼痛反倒像老朋友一样亲切。
合宿第二天的上午下午都过得很快,立海大附属开学例行的合宿对于高三的学生和老师来说,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上课,只是多了点吃亲手做的东西食物中毒的风险。
课后,丽被学生邀请到草坪上一起喝下午茶。
“放心好了,那个会让铝制饭盒爆炸的人不在这里。”
草地上铺着天蓝格子野餐布,有卡通图案的粉色餐盒里填满了切好的三明治。
香软蓬松的吐司夹着火腿煎蛋生菜,边缘还能看到些流丝的橙黄色芝士片。
“这可是天才独创的三明治!很不错吧!”递给她三明治的少年自信地笑,清澈明亮的紫色眼睛,眼神笃定。
丽端正跪坐在野餐布边缘,双手捧着那个香喷喷的三明治,点点头,“确实很不错。”
“诶?明明一口都没尝欸!”
丸井有些无奈。
“只需要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这一定很好吃了。”
芝士培根和生菜的香气钻进鼻子里,看着面前的学生,她开始走神。
她回忆起一些事情。
这个学生家里一定有弟弟妹妹。
他身上有“家”的气息。
那种温柔和柳来自性格上的沉静包容不同,
丸井让人想起小时候用没洗过的手偷偷摸食物时,被兄长轻轻打在手背上那种温柔的疼痛。
好像我的家人也曾捧着食物,很自豪地对我说,“这个一定好吃。”
我的父亲会不会是一个厨子?
她从脑海中破碎凌乱的记忆里寻找有用的信息。
在她盯着三明治走神的时候,边上一个毛蓬蓬的脑袋凑过来,很自然地咬了一口她手里的三明治。
“唔,真的很好吃。”
那个漂亮得像艺术品的三明治就这样缺了一个小角。
“喂喂,仁王,你手里不是有吗?!”
这样控诉着的丸井,像护食的哥哥。
“piyo。别人手里的,才更香嘛。”仁王懒散地坐到地上,手肘架在支起的膝盖上,将另一手里的三明治递到丽眼前,轻浮地晃了晃,“要试一试吗,老—师——”
坐在两人对面,丸井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蔓延着奇怪的氛围。
而他们那位有时候看起来有点呆的老师,此刻眨着那双蜂蜜一般的金眼睛,明显在思考仁王不靠谱建议的可行性。
虽然时不时也和仁王一起捉弄可爱的学弟,但作为同学朋友,还是不能放任事态这样发展下去。
他当机立断,啊呜一口,咬在仁王手里的三明治上。
这一口比仁王那一小口大得多,几乎咬下了二分之一。
“…你是小猪吗?”看着手里三明治仅剩的一角,仁王语结。
“唔唔唔唔!(你才是猪!)”
尽管腮帮鼓鼓,丸井仍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丽这时才从恍惚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似乎险些被顽劣的学生捉弄。
她眯起眼笑了笑,直接将手里被咬了一小口的三明治塞到仁王嘴里。
突然被投喂的人愣了一下,竟也听话自觉地咀嚼起来。
面前的丸井两颊塞得鼓鼓的,下午柠檬黄的日光落在他温暖的红色短发上,像下一秒就要快活地在草坪打滚的小动物。
软绒绒的皮毛上有阳光、草地和美味食物的芳香。
她久违的有了些食欲。
不是想“摄入营养”,而是想“食用”某样东西。
于是她拿起一块新的三明治,像丸井那样大口咬下,将自己的腮帮也填得鼓鼓的。
当柳生过来找人时,就看到三个人端正地坐在野餐布上,腮帮鼓鼓的,一齐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受这眼神蛊惑,柳生也坐了下来,然后被仁王一个三明治塞到嘴里。
柳过来找人的时候,只见四个脸颊被食物填满的人,整齐划一地咀嚼着,同时抬头,用闪闪发光的眼神看他。
“……我们该准备回程了。”
选择闭上眼睛,默认自己什么也看不见的军师,犹豫过后平静地说。
66
回程的车上比来时沉默许多,学生们大都筋疲力尽,只有一些精力旺盛的还在小声交谈。
丽点完人数之后坐回柳身边。
像来时一样,在弥漫着针织椅套下座椅劣质的皮革气味和廉价空气清新剂味道的狭小空间里,他安静地看书。
丽靠在椅背上,仰头看车窗挂着的那个摇晃的黄色挂件。
她不知道挂的是什么,有什么寓意,就像她其实并不在乎车往哪开。
只是静默地看着。
从她坐下来起,柳就没再继续看书。
谈不上什么巨大的冲击力,或是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只是像细小的雨点落在琴弦上,他被牵动了。
看向那双定定睁着的、显得空茫的眼睛,柳问,
“不休息一下吗,老师?”
听见他的声音,丽花了一点时间来分辨话中的内容,缓慢地找回一些情绪,
那双漂亮的眼睛散去朦胧的雾,笑得玩味,
“昨天也是。你很想看我睡着吗,柳君?”
她的声音透着疲倦的沙哑,懒散而有余味。
轻佻的问句和淡淡孩子气的顽劣,让这份美丽变得真实起来。
面对这个调侃,他显得游刃有余,
就像不动声色地躲过仁王从背后丢过来的球。
“因为您看起来总是有些疲惫。”
柳很自然地回答。
丽合上眼睛,过了会,侧过脸看他,轻声说,
“但是睡着对我而言,不能算是休息。”
“柳同学也有这样的经历吧。比如说很疲惫的时候,会梦到自己在睡觉,然后梦里又做了一个梦。”
她说得很轻很缓,像另一场课堂的延续。
“有的时候我们很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当遇到荒诞的事情,例如马上要被拿着电锯的怪人追上的时候,会觉得——‘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呢?一定是在做梦,让我醒来吧!’”
“于是就醒来了。”
“就算没有意识到在做梦,我们也会时不时被可怕的梦吓醒。”
“有一天我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情,那太真实了。‘快醒来吧!’我催促自己。然后我醒了。接着又遇到了更可怕的事情。‘怎么办,这已经不是梦了!’——这样想着的时候,闹钟响了。”
“我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