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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丽单膝着地,蹲在散落的铁签前,紧闭双眼。
恐惧,厌恶,疼痛。
那些铁制的、锋利的尖端似乎正无限逼近她脆弱的眼球,刺穿后直达大脑,带着锈味、腥气,搅得神经一团糟地剧烈疼痛起来。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直面它们,艰难地伸手试图触碰。
深呼吸,却完全无法放松。
在脑内铁签搅动中幸免于难的纤细神经,颤颤巍巍地紧绷着,濒临断裂。
“抱歉。我会捡起再清洗一遍。”
为了抑制话语中的紧张惊惧的颤抖,她这话听起来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
——尖锐的铁签让她产生了不正常的恐惧。
观察片刻,柳将左手的铁签收到身后,面向她前跨一步,单膝跪在她与散落的铁签之前,以肩膀阻隔她的视线。
“没关系,我来收拾就好。”
他的声音平静温和,神情自然,
既没有紧张慌乱,加重她的心理负担,也不带任何令人生厌的窥探欲。
藏青色的薄外套占满被刺伤的视野。
春寒料峭,一阵冷风吹起衣角,他身上那股很淡的木质香气冲散了她脑海中凄厉的铁腥味,
寺中檀木般宁静古朴的气味稍微缓和了战栗的神经。
丽抬眼看他,声音已平复许多,
“没事,我可以。”
但她现在看起来和“没事”、“可以”完全不沾边。
微微泛红的金眼睛,紧抿的嘴唇,白皙光洁额头上晶莹的汗珠和凌乱的发丝,显出易碎而病态的美丽。
比美人更美的,是惊惶的美人。
破碎和毁灭生来就有令人心惊胆战的美感。
柳想起旧书房里古籍脆弱泛黄的纸张,纵然一触即碎,仍能在凛冬以锋利的边缘将手指划伤。
可她的锋利却在划伤她自己。
两人相互注视,静默地对峙。
那眼神纯洁、脆弱,又带着不甘的野望。
漂亮得惊人。
让他想起不让人省心的后辈,即使遍体鳞伤,也会大声嘶吼“我要击溃你”。
看着她海藻般曼丽的黑色卷发,竟也不着边际地联想起来
——发型像海产品的人,性格都这么倔吗?
在心里无声地叹口气,
他说,
“可以。”
50
看似妥协的应允中,有没说出口的潜台词。
可以,
但要在我的计划下行事。
温和包容的底色上,是将一切数据操控于股掌之间的精密控制。
柳快速在脑海中安排好尖锐恐惧症脱敏治疗短期方案,回身将所有铁签捡好,握在手里。
丽有些疑惑,在他再次面向她时,幅度很小地偏了偏头。
只见他以掌心握住尖锐那端,抽出一根,钝头朝着她,其余放到背后。
“那么,先从这一根开始吧,老师。”
两人的身份产生微妙的倒置,作为学生的柳反而扮演起引导者的角色。
丽从最初的惊惧中回过神来,明白最冷静的选择应该是谢过他,再将签子带回班上,理由也很充分,“因为班级同学正等我回去”。
这样就可以将这事不着痕迹地揭过。
可她心里总憋着一口气,
好像不战胜什么就无法前进。
“谢谢。”
她开始尝试伸手去拿他手里那根孤独的签子。
一点一点地,柳将握着尖端的手张开,她触碰到另一端的手指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想要收回,又努力克制。
他想起自家的猫,第一次见到新玩具时害怕得炸毛,平静后又好奇地不断用柔嫩的鼻尖嗅嗅拱拱,
正如她此刻泛起粉色的白皙指尖。
她看起来很认真,很努力地去抓紧曾经无比恐惧的铁签。
一次、两次、三次……
柳松开手,她终于能顺利地自己拿起那根锋利尖锐的签子。
我战胜了我所恐惧的。
……大概吧。
丽紧紧抓住纤细易折却令她无比恐惧的签子,富有弹性的尖端将她细微的颤抖无限放大。
她拿着签子抬眼看柳,纯粹明亮的金眼睛眨巴眨巴,
像得意的猫咪将战利品叼到主人枕边。
“…很好。”
这眼神让柳想像对后辈那样,拍拍她的脑袋。
最终还是忍住了。
在她想拿他手里剩余签子的时候,却连手里那根都被他握着尖端拿走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
迎着她不解的目光,柳话语中笑意温和。
丽回过神来,看了眼表,说,
“好的,我明白了。”
51
两人在溪边洗没洗完的签子,
柳将签子一根根递给丽,丽洗好又递给他。
初春的溪水微凉,有股淡淡的清甜味,岸边的石块上覆盖着潮湿的苔藓,晶莹的露珠挂在青葱的草尖。
她此刻终于彻底冷静下来,看着溪水中柳的倒影,
“谢谢你,柳君。我的任性给你添麻烦了。”
柳也没侧头看她,只是向水面微笑,
“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吧。觉得自己不跨越、不战胜什么就无法前进的时候。”
“能与老师共度此刻,于我而言也是珍贵的修行。”
“柳君也有这样的时刻吗?”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