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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完各种领导老师大概意思是“千万负起责任来,学生课外活动绝对不能出问题”的“耳提面命”,
跟最后一个提问的学生说了再见,丽难得地不希望今天就这样结束——因为明天要出去合宿。
她对一切占用周末的活动深恶痛绝,
但还是不得不收拾东西。
随手塞了两套衣服进背包,她躺到床上。
看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白炽灯叹口气,又爬起来接着捡。
放好驱蚊水、烫伤膏、酒精棉,她又躺下来。
海藻一般蓬松柔软的黑色卷发铺散在毫无生活气息的蓝灰纹格床单上。
脑海中的记忆时隐时现,像蒙着纱,每次快要想起的时候,就像考试遇到曾经做过的题,却再也做不出来。
可日子竟还是这样过下去了!
说到底,压根没人在乎她是谁。
秋山需要一个帮她搞研究出成果赚大钱的人,鹤田需要一个给他带学生冲业绩评教授的人,
投资方需要能带来经济效益的项目合作者,学生们需要能帮助他们提高学习成绩的老师……
无论是蛇贺、猪贺、牛贺,只要能扮演好这些角色,就都可喜可贺。
只要她能发挥功效,不影响到别人,她是失忆还是抑郁还是精神分裂,又有谁会在乎呢?
在庞大的社会机器中,她甚至算不上一个齿轮。
齿轮尚与另几个齿轮相连,能察觉彼此的卡顿干涩,
她充其量是一个小石子。
有需要的时候,就被打磨一下,赋个“棋子”的身份,也能体面的摆上棋盘;
没需要的时候,踩上一脚都嫌硌,被海浪卷走或许才是最佳归宿。
因为她可能是又可能不是蛇贺,她努力经营这里的生活。
但让她坚持应对这一切的,却是对于遥远的、某个已经遗忘、甚至可能并不存在的家的向往。
现实世界的“成功充实”与内心无所凭依的孤独感几乎将她割裂。
她对现存于此的事实强烈地否定。
——我不该在这里,我该回家去。
家里有关心我的亲人,有火锅,有……
记不太清了。
慢吞吞地爬到床尾,她伸手努力去够书桌上的酒。
好想回家啊。
……
合宿当日,丽作为老师自是要早到许多。
从床上干脆地爬起来,她拿冷水洗了把脸。
比起烦躁、厌倦,更令她无端升起一股怨气的,是这些情感未知的来源。
人类是生物化学的奴隶。
多巴胺的增加使人兴奋,过量褪黑素使人抑郁,5-羟色胺浓度低使人焦虑痛觉异常。
那张5-羟色胺浓度低的检测单,不过是蛇贺一个星期前做的。
我的愤怒究竟是真的愤怒,还是相应腺体分泌失调,激素紊乱的结果?
连情感都不受控,“我”还有什么属于“我”?
她抬眼看镜子。
用手抚摸镜子里自己的轮廓,触感坚硬冰冷,指尖自嘴角划上,她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我不会输。”
没有任何东西能控制我的灵魂。
人尚且不能,毋论这小小激素。
46
提前到学校正门的出发点,她需要花更多地精力压抑那股厌倦,才得以在一群年长的教师说教中维持礼貌的笑脸。
只有冷漠的精神游离于现实与内心之外。
等学生上车坐好,出发前最后一次清点人数。
她抱着签到表,走在大巴狭窄的过道上,一个个对过去。
然后看见两个柳生。
没坐在一起,一前一后,各自占一排。
衣着打扮,鞋尖的角度,就连手里书翻开的页数都一模一样。
她看看前面那个,又看看后面那个,
无从分辨。
她用同等的眼神看他们。
两个深紫色的、挺拔的影子投在金眼睛里,不过是两颗平等的桑实。
视线空茫,没有落点。
得有一会,她准备直接在本子上勾上仁王柳生的时候,
后边那个柳生忽地抬眼看她。
英俊严整到接近肃穆的少年身姿笔挺,微微颔首,
暗紫色眼眸投出目光,越过冰冷的镜片落到她身上。
只消一眼她就明白,这是仁王。
因为那目光很轻,轻得像浴室里不小心被吹起的纯白泡沫。
这时她那金眼睛才如初升的月,添了些微的光,
脸上也有了点虚渺的笑意,
向他点头致意,低头勾上两人的名字,又接着向后走了。
丽的头发依旧整齐地盘着,只有后颈上些许短短的绒毛衬得脖颈愈发洁白修长。
身上那件雪白的衬衫齐整地束进裤腰里,为了便于活动,以黑色西裤取代了往日那条包臀裙,简约干练。
她走向他,神态一如即往的冷淡疏离,运动鞋在巴士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明明是伸手就能触及的距离,她却像美丽的游魂或萤火,在咫尺之间飘远。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茫然无措,不知该用什么办法来吸引她的目光。往日那些奇妙的小把戏竟一个也使不出来。
只能看她走近,走过。
努力克制自己回头望她的冲动,
“柳生”保持着之前笔挺的身姿,想了很久,脊背松懈下来,
将头搭到前面人的椅背后,梳得一丝不苟的假发被大巴起静电的针织椅套蹭乱了些。
又过半晌,说,
“柳生,
“我明白你那天为什么要故意被她发现了。”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