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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雨垂泄,将西岐笼络成一方水泽,天空就此还不作罢,又飘浮来一团团愁云惨雾,将天地间最后可能透下的一点光亮,悉数吞没殆尽。

街上一片昏暗,只闻行人步履匆匆,鞋屐踩踏过积成小水泽的水面,溅出一圈带有泥浆的水花,须臾而开,一瞬即落。

掌伞的自是稍稍惬意,穿了蓑衣也可任性走慢点,出门未带雨具的,除了脚步走快些,希望赶在衣袍未湿透前到家,别无他法,而坐在酒楼客栈饮酒作乐的,看着街上行人匆匆,酒肉穿肠,说不出的人生惬意。

刮风下雨,街边散摊基本是生意全无,谁人也不会傻愣到有这份闲情逸致坐街而食,最起码找家门面铺子,苍蝇小馆也可,唤上一壶温酒,再佐配一二小菜,便可惬意聊度天公不作美的光景。

这种自然是家境殷实、袖袋有银之人可为之事,若是换做一个上有高堂下有妻小的而立当年之辈,恐怕就得掂量一番,且不说有没有这份闲淡光景供之挥霍,仅说吃酒的银子就首先舍不得,一人潇洒吃酒全家受冻挨饿,这种事情但凡稍有良心之人,自是做不出来。

而此时就在漫天连雨中,空荡荡的街边孤零地支棱着一把油纸大伞,像朵怒放的纸花,随着风吹雨斜而左右晃摆,始终不曾落败。

伞下摆着一张方桌,桌上一壶酒,一碟肥美卤肉,桌旁坐着一位失魂落魄之人。

酒肆掌柜在拿去十两银子后,便舍去收摊回家的念头,跑去斜对面的酒楼中,唤上一碟油香豆,酒水未曾舍得点,看着雨幕中的怪人,边吃边感叹,有钱人的生活他真搞不懂!

杨千秋头脑至今还是一团乱麻,不明白为何自己一梦醒来,他恩爱疼惜的妻儿为何会被家族长老焚火烧死,街坊四邻人人都如避鬼祟离他丈外远,甚至有婆姨戳面骂他石头心肠,西岐镇的一切光景都与几年前大为不同,斜对面他常去的书局如今都变成了酒楼,可这一切他竟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杨千秋只感觉自己大梦了一场,梦里有个声音一直告诉他,读书不如啖肉,养妻养子不如啖肉,离家是为啖肉,回家是为啖肉,无肉不欢,无肉不寐。

看一眼桌上肉香冲鼻的卤肉,杨千秋脑海迅疾闪过些许模糊不清的画面,胃里当即有些东西开始翻涌,“呕……嗬”,好一阵绞肠呕吐,一股股腥臭之物过口而出,被雨水冲刷混搅,在空气里飘散些许异味。

最后吐的再无可吐之物,杨千秋才用酒水漱口,再看一眼桌上的卤肉,杨千秋毫无拾筷的口腹之欲。

蓦然,余光被地上吐物中夹杂的某种动物皮毛所吸引,杨千秋认真看一眼,皱了皱眉头,蓦然想起邻居吐露的风言风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莫非……

不会,邻居所言与家中长老言辞相差无几,断不是信口胡诌,那些惨死家畜皆是丧于幼子之口,是幼子……

杨千秋摇摇头,晃散脑海那点惊世骇俗的古怪念头,看一眼斜对面正瞧看他的酒肆掌柜,招招手示意对方给自己添一二佐酒菜,顺便又掏了几两碎银掷于桌角。

片刻后,掌柜弓腰冒雨跑来,变戏法的从身子下掏出一个食龛放于桌上,一把搂过桌角碎银,撂下一句“还想吃什么尽管点”,便又小跑回酒楼。

杨千秋笑了笑,这掌柜倒是做买卖的好手,堂而皇之在对面酒楼点菜送过来,不过一趟溜腿,却多赚几两银子,做法虽有投机取巧,但却也无太大问题。

一盘糖醋鱼,一盘辣豆腐,一荤一素,依照他掏出的银子看,掌柜倒也算厚道。

“吧唧吧唧……”,有鞋屐踩水的声响传入耳畔,张千秋扭头看去,有位掌伞而来的笑面男子,袍袖随着他某种有节奏的走动而发出银子轻响,再加上浑身流露出来的懒散劲,杨千秋怎么看都觉着这位仁兄是刚从醉生梦死之地走出的纨绔浪荡子弟。

只是,不知为何,杨千秋看着摇头晃脑踱步走来的男子,顿感尤为刺目,这种感觉就仿佛对方是十两银子一壶的老酒,而他不过就是街边小酒肆几钱银子即可买来的寡淡酒水。

杨千秋视线下移,落在男子素净金边长袍之上,而男子似乎正是冲他而来,还冲他挥了挥手,杨千秋莫名下意识低头看了看他身上的长衫,胸前一大片暗红油渍,两袖也不例外,就如同许久未曾洁洗一样。

男子颇为自来熟,落座后打个响指,招招手,对面酒楼中便跑来一位欢欣雀跃的跑堂,男子淡淡说了句老规矩,跑堂欣然而去。

男子瞅了瞅杨千秋,看了看油伞外的雨幕,笑道:“天水一帘,地我两隔,悠哉乐哉,妙不可言!”

“顶着这鬼天气找你,是看你醇良未丧的份上,当然,更重要的是你有那他人无法匹及的一份祖荫所在,若不是如此,我会舍下美酒佳人,跑来与你这般大费唇舌?”

“西岐眼看就要变成一盘即将被涮锅的美味,啧啧,有大怪物就喜欢用各类生灵的神魂涮锅而食,你说他们这种大佬是不是病的很严重,若是你再装死不醒,届时这具皮囊怕是难有立锥之地,嘿嘿,要不然等你被涮锅的时候,直接釜底抽薪,再一脚踢翻那口破锅,送他个轮回殿堂大礼包,岂不妙哉?”

杨千秋听得似懂非懂,但最起码对同桌而坐的男子有个初步印象,一个疯子!

跑堂掌伞送来酒食,一壶酒,一碟佐酒酱豆,而后拿着一块碎银美滋滋离去。

男子自斟自饮两杯,吃口酱豆,叹息道:“给你吐了这么多口水,委实浪费老子千金难买的大好光景,是与那翡翠巷子的花娘做游戏不够惬意,还是神仙楼的酒水不好喝……你不是不知道,万界之内,老子的光景最值钱哎!”

杨千秋看着自来熟的男子自言自语甚至是啰里啰嗦,说的口干舌燥就抿口酒,吃口酱豆,浑然将他当做了倾诉衷肠塑像纸人一般。

杨千、秋按耐下不知缘何而生的厌恶,长吸一气后,定了定心神,趁男子抿酒的空隙,执礼说道:“这位仁兄,你我可是旧识?”

男子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呵呵轻笑,好不易止住笑声,方才说道:“不是旧识胜似旧识,甚至还可以说你是我的领路恩人,昔日若是没有你,我怕是早变成四不像一般的存在了,所以有此恩情在,我这不得不远天地万里赶来报恩嘛!”

“最起码我得亲眼看着你灰飞烟灭才行,这是我的唯一要求了!”

杨千秋愈发疑惑,问道:“什么领路人,什么四不像,什么报恩,还得看我灰飞烟灭?”

男子已然起身,吃掉最后一颗酱豆,自言自语,说了句:“酱豆不错!”

莫名而来,莫名而去。

杨千秋扭头望着雨幕中男子离去的模糊背影,摇了摇头,大为不解。

就在杨千秋回过头的刹那间,从其身上飘溢出一缕虚淡身影,须臾成形,而后被凉风一拂,消散于雨幕之间。

离去男子顿了顿步子,旋即大步走开。

————

丘荣山人面如土灰,颓然倒地。

原本就是信口开河捏造的腌臜事,为的就是在酒桌上助助兴,谁会在意其真假虚实,孰料说者有心,听者有意,竟误了卿卿性命。

来参加封神大会的都是各路神仙圣人,最起码的仙姿仙态还是有的,这一点丘荣山人就颇有资格来说,最起码他自己是极其认可自己的种种做派。

今日这醉仙楼的酒局,规模不大不小,拢共来的神仙不过十三四位,多半还是看在酒菜不错的份上才来,攒局的丘荣山人倒也无所谓,来之即是朋友,不来的再另论。

一番仙气十足的开场言辞后,丘荣山人便不再多言,瞅了瞅略显冷淡的气氛,旋即开始招呼众人尽兴吃喝。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气氛已然热烈起来,众人称兄道弟,彩虹屁不绝于耳,大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意。

可唯独在酒桌一角,坐着位冷面冷语与酒局气氛格格不入的破衫老叟,丘荣山人早已注意许久,此人冷面冷语,与上来搭茬之人皆是一副冷淡神色,言语至多一二,识趣的自会敬而远之,因此几轮结识酒水过后,破衫老叟在酒桌之上,就显得格外刺目。

丘荣山人倒也不至于以貌取人,老叟虽穿一身破衫,但看去自有几分虎倒威犹在的感觉,丘荣山人趁着气氛热络,便执杯走上前去,执礼问道:“老仙师可是觉着酒水不够滋味?”

破衫老叟摇摇头,语气清冷说道:“本以为来此,能见神仙姿容,洗目清心,不曾想竟是一桌酒囊饭袋之流,不堪入目,委实寒心伤感的很!”

这番话说的就很不看面子,丘荣山人听闻,嘴角抽搐两下,尴尬而笑,说道:“神仙圣人该是何等姿容,莫不成三头六臂,重目双瞳,个个御风驾云,潇洒风流不成?”

此刻满座悄寂,丘荣山人环视一周,顿了顿,说道:“那些不过是俗人小说家读书人笔下描绘的臆想神仙而已,老仙师又何必锱铢必较,瞧看不上此中仙家!”

破衫老叟摇摇头,倒也识趣自斟一杯酒水,礼敬众人,虽未言语,但贵在识趣,丘荣山人便借坡下驴,言语一二后,执杯离开。

气氛很快就再度热络起来,众人醉醺之际,便开始夸夸其谈,什么清野多狐媚,与俗人妇人无异,善迷惑过路读书人,什么地龙潜渊,山崩地裂,比不过神仙一声咳嗽,什么荒岭丘泽之下多白骨,常有山中精怪跪拜,什么西岐城隍爷不爱美酒爱美人云云,说的有声有色,恍如亲临。

挨到破衫老叟时,老叟罕见一笑,起身说道:“今日就说上一说西岐城隍爷的旧事,皆是耳闻听传,不知真假。”

“西岐城隍前世本是西岐小有名气的读书人,虽未能登堂求得功名在身,但归乡后兢兢业业,于学塾当起教诲先生,却也搏来满身清誉,话说有一日,这位先生心忧学塾几位未曾上学的学子,一番打听后才知城外有自号‘虎大仙’的仙人做那拦路噬人的勾当,心忧学子,未多思量,先生就跑去城外山林救人,凡体肉胎如何是恶虎精怪对手,不过是送至嘴头的一道肉食,那虎精一口咬掉先生头颅,后摇身一变幻成先生模样,竟然堂而皇之当起教诲圣贤书的先生,而真正的先生却身首异处,不幸之万幸,那被丢掉的头颅被山间一株草木精怪所获,而这株草木成精的女子昔日受过先生点化之恩,便有为之报仇雪恨之心,故幻成凡人女子静待时机,孰料踏入俗世后,女子竟然于街头书局与凡人男子一见倾心,坠入爱河,报仇之事暂且抛却脑后,而那先生头颅后被人发现,众人这才知晓学塾先生大有蹊跷,再请来除魔道人后,一番殊死搏杀,为恶已久的虎精终是伏诛,这才有先生被西岐百姓修庙宇塑金身之事!”

丘荣山人皱眉听后,疑惑问道:“即是城隍旧事,掐指算来,已有千余载,老仙师是如何知晓这般清楚?”

破衫老叟冷笑道:“拖山人的福,老叟便是那城隍头颅中残存下来的一丝神魂,被高人以术法拘出,再造了身躯,得以苟活于世!”

丘荣山人蹙眉,问道:“拖我的福,此话怎讲?”

破衫老叟冷冷看一眼丘荣山人,说道:“山人怕是早已忘了昔日下山,于城中化作算命先生,教那虎精啖食童男女之事了?”

丘荣山人顿时感觉一张无形大网铺天落下,颓丧倒退两步稳住身形,终是回忆起昔日那一幕。

丘荣山人根底,外人鲜有人知,只听其说是学承道门,算是半个道门弟子,于荒岭山巅处筑有一座道观,观内弟子一二,香火更是少的可怜,维持正常生存都得靠丘荣下山化缘,替人相面算命,也是一种生计。

而那头虎精,在临门一脚真正得道前,下山入城寻求机缘,而昔日丘荣山人猪油蒙心,信口胡诌蒙骗虎精,说书上有食童男女而得道的仙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虎精掷下银钱欣然离去。

昔日景幕历历在目,丘荣山人蓦然气血上涌,身形虚晃一个趔趄倒地。

代表长生的两道长眉,莫名而断。

数十载道行,一朝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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