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辰走在黑暗中，郭晔在旁边陪他，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从呼吸声感觉到对方存在。
一只手搭在小胖子肩上，他还不熟悉这里的路。郭晔不知道最初设计魂导区的是什么人，只能确定他是个蠢蛋，在地球就没见过灯在外开关在里的。
他们距离试验场已经很近，脚下总能踩到各式废渣，这是个属于金属的世界，外面还是湿冷一片，这里却充斥燥热与燃烧的气息。
“晔哥你知道今天的内容吗？”
或许受不了如此静谧的气氛，赵昊辰开口，声音有些发颤。
郭晔捏捏他的肩，为令其安心，故作轻松道：“放心，听说只是为展示些新东西而已，我们只要看看就好。就像之前说的，多用眼睛耳朵，嘴只在提问时才用。”
“可老师根本就没邀请我……”
“谁说必须要邀请？你是跟着我来的，再说他也没不让你来。难不成你要我请戴华斌他们来看热闹？人家可瞧不上魂导器。”
小胖子没说什么，这些话令他回想起些糟糕记忆，郭晔拍拍他的背以示歉意。
“总之你大胆进去就好，我想老师总不至于当我面给你脸色看。”
“我没事晔哥，”赵昊辰抽两下鼻子，“谢谢。”
进了门，郭晔眉头皱起，里面有浓郁的酒气，醺人欲醉。
谁这么大胆？
他以为是十一区的其他学生，结束白天的课程后开起小差。学院明面上禁止酒类销售是有原因的，一些要害部门若是疏忽，天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摸索着找到开关，几束明亮灯光自上打下，只见铁架上睡着个衣衫不整的粗汉，露出半身肌肉。两块铁锭作枕头垫在项下，地上扔着熟悉的帆布装，头发好像一年没修剪过。
脚边倒着几个瓶子。
老师？
开关似乎控制的不止灯光，尔火同时将眼睛睁得铜铃大小，自床上一跃而起。环顾一周后将目光落在两名不速之客身上，两眼不住眨动，似未睡醒。
两人对视一眼，郭晔硬着头皮道：“平时也未见您吃许多酒，怎的今日反常起来？”
“你来这作甚？不是说好明天吗？”
尔火抹了把脸，带着宿醉之人特有的眼圈，朦胧道：“还带着你的小弟。”
郭晔强忍扶额的冲动，替他打了盆冷水醒酒。看着老师将冰块倒进衣领，狠狠打了两个激灵，无奈道：
“现在就是‘明天’，感情您是睡了一天一夜。”
……
“最近大伙都留些神，有人把注意投到这里，别被抓了把柄。”
现在是授课时间，尔火却在说一些毫不相干的话题，随手朝吕青侯一指道：“尤其是你大头，如果没有我的消息尽量不要离岛，你现在是内院学生，总往我这里跑不太像样。”
吕青侯很识趣，只是点头答应，不问缘由。
“我很乐意，不用一睁眼就看见那些讨厌的官僚，这里只有我最器重的学生们……”
说到这时，尔火打个磕巴，朝赵昊辰的方向瞟了一眼，不过最终也没说什么，郭晔与小胖子同时松了口气。
两人都清楚他的态度，尔火对赵昊辰虽不讨厌，但也称不上有多喜欢。小胖子的天分比起其他学生并不突出，现在还纠结于基础原理。重要的是，他属于正八经的武魂系，能来旁听是看在郭晔份上。
郭晔也知道自己给老师添了麻烦，对此只能尽量提升进度，同时搜刮脑内不多的理科知识。赵昊辰也不傻，仅以勤奋程度论，恐怕只有霍雨浩才能略胜一筹，再加每次见到尔火时都是十二分尊敬，他也捏鼻子认了。
吕青侯或许有过微词，但小胖子平日里人畜无害，对学长们十分礼貌，他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我……那群家伙做研究就做研究，研究腻了玩玩女人也好，非要学着玩政治。他们能成为合格的政治家我养的狗都能做院长，虽然我没养过狗。”
“好了不提这些没用的。”尔火的神态陡然间变得庄严，像是换了个人，“魂导系作为大陆最高技术的代表，绝大部分革新都出自这里。魂师老爷们虽看不上，因为他们连皮毛都不屑于了解，明眼人都知道奇迹因何而来。”
“时至今日，我们所掌握的可不只有简单的巨炮飞弹，接下来给你们展示的，是我最新研究出的产物，它或许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尔火忽然抬起双手，大力击掌，“灯光再亮一些。”
头顶的灯熄灭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四面八方同时闪亮，巨大的黑影从尔火身后投射过来，狰狞如魔神，将三名学生一口吞没。
“我去。”
郭晔屏住呼吸。
“亲娘咧……”
吕青侯霍然起身。
“真酷！”
赵昊辰下意识喊出声，赢得尔火赞许的目光。
他们身处试验场的边角，灯光照亮整个场地同时，也照亮摆在中央的大家伙。那是金属构成的巨人，外表是锈红涂装，宛如血染。
“按通俗称呼，它应该叫人形魂导器，”尔火背着双手，环绕三米高的巨人缓缓行走，“几千年来，学院从未有过此方面研究，我参考明德堂的思路，试着仿制了一下。”
“人形魂导器？”赵昊辰呆呆地重复着，充满敬畏地看着仿佛活过来的金属躯壳。
不愧是尔火出品，无论什么都带有浓郁的废土气息，内部由机械与魂导核心驱动，外观却是畸形的高达。看上去固然威猛无匹，但郭晔认为实用性需要打个问号。
……
“给你们演示一下。”
巨人没有头颅，驾驶舱在胸腔部位。尔火跳上去时，整副机甲出现肉眼可见的摇晃，郭晔与吕青侯同时蹙眉，这是他们发现的第一个缺点——重心不稳。
尔火同样面目凝重，手脚分别安放好位置，自手指开始，机甲缓缓动了起来，紧接着是手腕、膝肘与肩部。各处散热口不断开合，伴随轻微的喷气声，巨人开始迈步。
他们能听见内部传出一连串响动，那是魂力在打通整副机甲，左腿落地瞬间，无数尘埃呈环形震荡。一滴汗水沿额角留下，尔火眼里闪过狂野。
虽然摇摇晃晃，但它还是站住了，用自己的双腿。
看这大家伙如婴儿般蹒跚，郭晔不声不响拽着赵昊辰退了几步。小孩子摔倒最多哭两声，这玩意倒下来足够将他们砸成相片。
“啊，差点忘了这个。”
不知触动了什么开关，癫狂而火爆的音乐在试验场回荡。赵昊辰双眼发亮，吕青侯扶额长叹，郭晔转了一圈，发现声音来源是机甲背部两个喇叭口，顿觉眼前一黑。
本来上身就有些超重，老师居然还配了两个音响。
第一步落得有些重，后面相对自然一些。机甲内部的碰撞声渐渐被音乐盖住，说明磨合性越来越好，与驾驶者的协调性也在上升。
“看清楚！”
机甲摆臂挥拳，闪电般的一击，将旁边的石柱打得粉碎。
小胖子亢奋地鼓掌叫好，郭晔与吕青侯同样点头赞许。看似简单的动作必须兼具力量与平衡，或许机甲本身素质堪忧，也凸显了尔火的驾驭能力。
驾驶者本人似乎也逐渐亢奋，狠狠砸在一个红色按钮上，两支金属自肩头弹出，洞口深邃得令人不安。
定装魂导炮，战场上最常见的杀器，一位炮台魂导师足以影响小型战斗的胜负。吕青侯对其性能如指掌，下意识便要寻找掩护。
“放心放心，只是空包弹，意思一下。”
“您确定喝醉时候没弄错吗？”郭晔惊呼，但已经晚了，尔火狞笑着按下发射开关。
束状火光一闪而逝，伴随某人的欢呼声，旁人根本看不清炮弹出膛的瞬间，只觉得眼前模糊了一下。巨大的轰鸣响彻试验场，远处的标靶多了片焦痕，三人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炮管还冒着袅袅青烟。
“不好！”
反应最快的吕青侯一把拽住两个小的，同时自己也抱头蹲下。
“该死的我忘了把后坐力算进——”
话未说完便化为一声惊叫，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机甲以缓慢而令人绝望的速度向后倒去。尔火的双手在数个把手间拉出残影，试图重新维持平衡，可惜都是徒劳无功。
他在最后一刻跳了出去，紧接着，机甲狼狈地摔在地上，几枚零件飞了出来。内部响起一连串令人不安的响动，随后整副机甲沉寂下去，包括两台音响。
三名学生惊魂未定，确认这东西不会爆炸后才敢靠近。尔火正对着这大铁坨发愁，将音响拆掉或许会好一些，但没了伴奏音乐还算什么机甲？
“晔哥我决定了，以后尔老师是我第一崇拜的人，你只能排第二了。”小胖子郑重其事地说，郭晔只是“哦哦”回应一声，完全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这台机甲看上去的确很酷，可若忽略初号机的身份，那显然是不合格作品，即便解决了平衡问题也一样。
尔火本身拥有接近七环修为，今年还新突破了七级魂导师，几乎可以压制绝大多数魂帝，哪怕面对一般魂圣也并非没有胜算。这机甲或许力量与防御不俗，但实在过于笨重，明显的前摇动作更是致命弱点。
综合看来，它的能力最多与一名魂王相当。且看尔火那副投入样子，应该很难同时操作其他魂导器。
“它的实用性……”想到这，郭晔情不自禁说了出来，尔火表情一僵。
后半句没能说出口，吕青侯飞快地掐了他一把，很重。
“只要稍加改进，它的实用性肯定很不错。”郭晔改口道，尔火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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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错吗？”
一语未毕，只听身后有人拊掌笑道：“听上去可不像真心话。”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入，郭晔暗自纳罕，此人是谁，竟敢如此放诞？
心下想时，只见几个学生围着一个人，从入场口进来。此人打扮得较旁人得体得多，与尔火更是天差地别：头戴瓜皮小帽配顶珠，穿一件石青烫绒短褂，登着抹绿短靴；散眉尾，三角眼，卧蝉落陷；只是身材短小，不靠着这一身，很难将他与学生分辨出来。
这人好生面熟，郭晔一时未想起来，尔火的脸却先一步垮下去。吕青侯犹豫片刻，行礼道：
“杨老师。”
郭晔正不知以何称呼，只能跟着招呼，却听学长在耳边悄声道：“杨臬，十一区的总负责人，资深七级，算是尔老师的顶头上司，也教出过内院学生。”
他虽不识，这时也想起确有此人，上月还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杨臬没再搭理他，转而对吕青侯笑道：“哎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