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说注定失败就可以不去做，也少了很多天经地义。何况命运指引也并不是完全的，很可能就在身边数以兆记的微生物中就有一两个逃脱了命运。
“天上有什么？”女孩也跟着抬头。还是原原本本一成不变的星空，尽管澄澈，但也因为永恒而无趣。
“一颗在发光的星球。”
“天上不是到处都有吗？而且你是怎么分辩出来的，用长了翅膀的眼睛？”女孩身上乱糟糟的，但污垢下的着装看上去并不是一般的人造纤维。到了物质丰富的年代着装已经很难把人分开，所谓明派也全然没有底气说自己比一般衣物更加舒适。但女孩的着装就是在这个时代也让人眼前一亮。它不是昂贵，就是那种很难表达的奇怪，谁会大热天穿着一身定制宇航服在星球表面乱跑的。
摇了摇头把无意义的想法挤出脑外。土微星毁了，因为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散溢而出的信仰也跨过太空的鸿渊之距，流向他，既是信仰也是气运。
“你准备去哪？带上我怎么样？”在女孩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她身上纠缠着的强大信仰也被抽取殆尽。
“你还想去吗？”
“我…好像突然就提不起兴致了。”
白朴觉得好笑，但又不太能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你留在这，没有梦想也很好，现在我们就连黄粱美梦的时间都缺少。”轻轻拂过女孩的头，“如果我早一点来，是不是就能从你身上得到救赎！”女孩觉得奇怪，但实在提不起精神去探究男人的身份。
“你要走了吗？”从藏在帽檐下只因为颤抖才显露一丝神光的眼睛里她至少看出来跟她阿爸离开时一样的依恋、期待…
“我唯独很想跟你说一说，随后的一年时间，我要走过最远的路，见到最多的景色，每走过一处，就少一处，我要认识很多人，他们不少像你一样怀揣希望并且勇敢地明知是一面坚固到不可能被突破的高墙也敢撞上去，头破血流，但我要把他们的梦想夺走，我要撕碎像你一样的天真面孔，在他们脸上写满麻木…”白朴突然想蹲身靠在女孩身上，对方幼小的身体在他眼里要远比他坚实。
深呼出一口气，“回家去，你爸爸他说得对，世界就要毁灭了…”
“还会重新开始吗？”
“…会”
“那不就好了，我和阿爸，还有妈妈会一起走对吧？”
“对”
“不就得了？你还会回来吗？”
“不一定”
“不是说你早来什么什么的，那你下次早点喽。我要回家吃饭，突然就好困，再见。”
“再见”，他自己也没发现，嘴角轻轻撅起。
魔眼从轨道上发射出去的时候下面正好是夜晚，光亮一开始并不显现，柴火引燃前在接触面增加风力，木柴上会有比起余烬也只差个未来的点点火光，魔眼展放之前也始终是只缺一个未来的蒙昧处境。
它从半空突然出现随后穿过星空，如果是以线带水的粗浅表达，只一条线也太小气了点，这个时候凝视星空的人也会突然就失去它的踪影，又一次出现在视野中大概会在星辉渐暗的位置。
地上的人缄默，天上的人更加恨不得立刻切断一切过往，彻底与养育他们的星球划清界限。
膀大腰圆的中年人在披上一身厚实防寒装备后更显得浑圆。不过从他眼下所处位置看，绝对不符合放纵食欲那个类型，他平时也逢人就说，自己的不胖只是多一些肌肉。“往上走！在今天之内登顶，我可不想百亿年以后被人从半山腰里挖出来，当然如果到了在我死前我肯定要面朝山下。”
旁边有人打趣道：“之后你就会被放进展馆，说明栏上标注‘上古时期的肥胖症人士也有无比坚毅的性格，他们很可能通过严苛的环境锻炼出来一副能够适应极端天候的体魄。’”
圆球一愣，他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这样想就算回不去也未必是坏事，至少他获得了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这份荣誉他家里长辈可是如痴如醉。
“喂，肥球你不会真想要死在这吧？至少往上多走两步啊！”恶劣的环境挑战毅力不下于身体素质，被叫作肥球的男人本来就在体能方面劣势，队友难免担心他死在山上，虽然说是爬上在死前也在高峰一览众山豪气一回，但他们何尝没有想要赌一把，赌他们会被忘在上山，等到下面的问题消停了再回去。
“放心吧！就你们一群没什么特长的，队伍里面少了我，你们有什么竞争力。”
“你是想说自己是队伍的灵魂？”
“难道不是吗？就算能力方面差一点我还可以用个性弥补，不然你们想一想…”一口气用尽，他又从氧气瓶里灌了一口。接着说道：“你们想想如果我们在故事里，从我着笔是不是最合适？”
队伍喘息一气，继续前进。“少说话，多做事。”走在最前面那人说完就加快了速度。
长龙继续向上游，最高峰就在眼前。
逃亡部队几乎没有组织，他们中有高官有高级知识分子还有上流社会身世最为显赫的一批人，逃亡之前每个人都恨不得把人类世界的全部财产搬到船上。但显然不行，留在这颗星球上的才是大部分，政府几乎半睁半闭放富豪们离开，对官员也只是多了一道检查财产的限制。不过那些携带人类海量知识，可能会出现的未来至关重要的知识分子，还是选择尽可能挽留。
老家伙确实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被扔进牢房，名义上是一家酒店，但没有谁信会有建在军事基地内的营业性餐厅，所有人，他很确信迄今为止见到的所有人都是坚实心愿死在星球上的热诚份子。
“我是不是很自私？”护士小姐正在给他检查身体状况，他这么一问情理之中。护士给的回答却在意料之外。“这是你老人家想多了，大家都是一样的。”
“你们也想逃出去，离开这颗星球？”
护士顺手把弹性橡胶圈取下，很麻利地收拾好医疗用具，“因为你们一开始就有退路，所以总之告诉自己‘撑不下去啦，已经仁至义尽了。’才会想走，我觉得在这里挺好的，而且大家是一起离开，以我几十年的医疗经验看，死这件事一点都不可怕，感到痛苦的是活下来的人，或者是可惜、或者是难以忘怀，死者给生者很多影响，这些影响未必是生者需要的，也未必就因为死者离开便不能正常运转，我想看淡一些会比较舒心。”
“所以你活着只是为了家人，这就不是逃避责任，再者你难道就没有特别想要实现的理想？小姑娘你连自己都欺骗不了，还搬出那一套框我！”老东西做出长者姿态，不过有点画虎类猫的滑稽。
“我想做一个画家，不过到了实现的那一天应该不会比实现过程中的坚信更加能打动我自己。”护士没有跟他拉扯，反而让他一口气塞在心口，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最烦这种一本正经的人。”一把摔开在他面前的桌子，在这里有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收拾。躺在床上，周边安静得像深夜。短期内应该看不到士兵集训的画面。如果寻常居民生活区是平常总能看到的圆脸女孩，这里大概就是一个两米多高都会每一块肌肉砸坏过锤子的累死过铁匠的硬汉，他平常说话还好，很容易暴露出话痨的本质，可要是不说，光是一张脸就能让心怀不轨之人心颤，要是还多加一个眼神，就算还没开始干也都会想到自首这条路。